2007-01-22

《民族社会学课程笔记》 第二讲 “民族”和“族群”的定义

什么是“民族”?为什么把中国56个“民族”同时又统称为“中华民族”?
国外社会学中所说的“族群”(Ethnic groups)与我们目前中文里常说的“民族”,两者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一.“民族”定义问题是族群社会学基本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1.“民族”和“族群”的定义
(1)“民族”这个中文词汇应用于国内:
第一类的应用对象为55个“少数民族”;
第二类的应用对象为中国各族群的整体(“中华民族”)。
(2)“民族”一词涉及到对国外群体:
第一类是以历史上外国一些群体的传统译名(“日尔曼民族”、“阿拉伯民族”);
第二类是“民族―国家”的主体族群的传统译名(“法兰西民族”)。
(3)被人们习惯地冠之以“人”或“族”的群体。
2.族群意识、民族意识如何产生和传递
族群意识、民族意识不是生物遗传
人们对于自己所属“群体”的认识划分为不同的层次。
3.族群或民族群体之间的关系
这种接触和交往可能具有不同的层面
A.可能仅仅停留在上层领导者或特定集团(商人、军队)之间。
B.交往在彼此成员之间可能是十分广泛和普遍的。
(1) 这种交往的整体水平和深入的程度,
(2) 而且还需要具体地调查分析在一个地区内,族群关系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3) 族群关系的变化受到了哪些外界或内部因素的影响?
两点应引起注意:第一,多元的角度;第二,动态变化。


二. 我国近代学术界对于“民族”定义的认识

1.中文“民族”一词是如何出现并被我国学者和民众所接受和使用
《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
“在中国古籍里,经常使用‘族’这个字,也常使用民、人、种、部、类,以及民人、民种、民群、种人、部人、族类等字。但是,‘民’和‘族’组合为一个名词则是后来的事。1903年中国近代资产阶级学者梁启超把瑞士-德国的政治理论家、法学家J・K・布伦奇利的民族概念介绍到中国来以后,民族一词便在中国普遍使用起来,其含义常与种族或国家概念相混淆,这与西欧的民族概念的影响有密切关系”(1986:302)。
王韬最早使用汉文“民族”一词,在“洋务在用其所长”(1882)一文中称“我中国 …… 幅员辽阔,民族殷繁”(韩锦春、李毅夫,1985:22)。
梁启超最早把我国各族群称为“民族”的学者(1901年),而且常与“民族主义”一词并用(参见韩锦春、李毅夫,1985:27)。
黄遵宪最早对中国各族群冠之以“汉族”、“藏族”、“蒙古族”这样称谓并与境外民族并列的,在“驳革命书”(1903年)中称“倡类族者不愿汉族、鲜卑族、蒙古族之杂居共治,转不免受治于条顿民族、斯拉夫民族、拉丁民族之下也”(韩景春、李毅夫,1985:33)。
“中华民族”。孙中山先生早期一度把“中国人”称为“一个民族”,称“中国人的本性是一个勤劳的、和平的、守法的民族”(孙中山,1904:67)。
2.关于中文词汇“国族”的提法
孙中山最早于1924年的《民族主义第一讲》中把“Nation”表述为“国族”,称“民族主义就是国族主义”(孙中山,1986:184)。
潘光旦先生1936年指出:“西文的Nation一字,便有人译作国家、民族,或国族。……”。
宁骚教授在90年代提出“国族”,把与国家概念密切相连的“国族”(Nation)和作为国族组成部分的“民族”(Nationality, ethnic groups)相互区别,认为“中华民族”因此可以定义为“国族”(宁骚,1995:5)。
梁启超在20年代曾提出“国民”的概念。
英国学者吉登斯(Anthony Giddens)认为,“Nation”(现通常译作“民族”)是“指居于拥有明确边界的领土上的集体,此集体隶属于统一的行政机构”,“Nation”(民族)和“Nationalism”(现通常译作“民族主义”)“均是现代国家的特有属性”(吉登斯,1998:141)。
“民族”与“民族主义”:“民族主义”(Nationalism)一词在西方国家读者中往往与建立独立的政治实体联系在一起,如果我们谈到在一些地区存在着少数族群的“地方民族主义”时,就会被西方读者和媒体理解为当地存在着带有政治分裂倾向的独立运动。


二.斯大林的“民族”定义及其对中国的影响

1. 斯大林的“民族”定义
“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斯大林,1913:294)。斯大林把“民族”区别于“种族”和“部落”,强调“民族不是普通的历史范畴,而是一定时代即资本主义上升时代的历史范畴”(斯大林,1913:300)。他又坚持要成为或被“定义”为一个“民族”,这4条标准缺一不可,“只有一切特征都具备时才算是一个民族”。他称“英吉利人、北美利坚人和爱尔兰人……是三个不同的民族”(斯大林,1913:294),这样他就把“北美利坚人”算为一个民族。同时他从不承认犹太人是一个民族,因为犹太人“在经济上彼此隔离,生活在不同的地域,操着不同的语言”,同时“波罗的海沿岸边区的日尔曼人和拉脱维亚人”也不是民族(斯大林,1913:295)。也是基于同一理由,他坚持说中国的回族因为没有独立的语言,不能算是民族,而只能算是一种宗教集团。
“族群”(作为具有一定文化传统与历史的群体)与“民族”(作为与固定领土相联系的政治实体)之间并没有一道鸿沟,在一定的内部和外部条件下,两者之间是可以相互演变的。例如外蒙古在一定的条件下就演变成了一个政治实体。北美印第安人部落曾经是独立的政治实体,但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演变成了美国的一个族群。
处在纯粹的文化群体、纯粹的政治实体这两个极端之间的是一个“连续链”,在这条连续链的两端之间存在着无数个中间的过渡阶段。
族群会在这个“连续链”上向某个端点移动,它所具有的“政治实体”的性质或者增强或者减弱。所以,一个国家内部的族群关系是多元和动态的,而不是单一形态和固定不变的 。
关于民族的演变过程,斯大林把历史上人们共同体的发展程序表述为:氏族──部落──部族──民族。“部族”指的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人们共同体,“民族”则是资本主义上升时代形成的人们共同体。国内把这一程序表述为:氏族──部落──古代民族──现代民族(马寅,1995:155)。这种表述对人类社会形态演变历史进程的划分多少带有单线进化论的公式化色彩。
2.国内学术界对于斯大林“民族”定义的看法
(1)完全赞成:
(2)许多学者对斯大林的“民族”定义提出不同的观点,
3.为什么把我国少数民族都统称为“民族”?
“中国的这些“很弱小和经济十分不发达的民族,他们之中有许多停滞在资本主义以前的阶段,没有具备民族的四个特征,但是他们的历史环境已经改变为资产阶级时代了”,由于这些族群已经在不同的程度上“被卷入资本主义旋涡中,已经不同于古代民族,而是又一种类型的现代民族”(马寅,1995:160),所以也把他们统称为“民族”。
4.国内有关“民族”译名的讨论。
(1)把经典著作中有关民族的词汇统一翻译为“民族”。
马克思、恩格斯德文原著中,在讲述有关民族问题时,使用过4个德文词,列宁、斯大林俄文原著中,使用5个俄文词。而且各地各国情况,不同历史时期的演变也很不同。
统一译名的结果,在翻译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民族(Hapodhoctb)就发展成民族(Hauna),而民族(Hapodhoctb)的语言也就发展成为民族(Hauna)的语言”(斯大林,1950:526-527),最后只好采用页下注的办法来加以解释和说明。
(2)认为把经典著作中的有关词汇统一译成“民族”,不能解决“汉民族的形成问题”的争论,也不能解决中国现有的复杂的民族现象。


三. 当前西方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民族”定义。

1.西方社会科学研究文献中与“民族”相关的词汇
(1)“Ethnicity”,
(2)“Race”,
(3)“Nationality”,
(4)“Nation”,
2.安东尼・史密斯对于“Nation”(民族)的论述
(1)“Nation”(民族)只是人们身份认同多种类别之一。
(2) 对于“Nation”,史密斯认为是除了性别、空间和阶级之外的,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一类群体和身份认同。
(3) 先有“民族主义”然后才产生“民族”。
3. 与文化因素相关联的“族群”在人类历史上即存在的,所以史密斯的“族群”(Ethnic group)概念与中国历史上的“族”观念相似。而史密斯讨论的“Nation”(民族)概念是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出现的新范畴,这与列宁于“民族是社会发展的资产阶级时代的必然产物和必然形式”(列宁,1914:413)。
4.“民族”的两种模式:
A.“市民的‘民族’模式”(a civic model of the nation):(1)历史形成的领土,(2)法律和政治共同体,(3)成员在法律和政治上的平等权利,(4)共同的文化和意识形态。
B.“族群的‘民族’模式”(an ethnic model of the nation),(1)对血统和谱系的重视超过基于领土的认同;(2)在情感上有强大感召力和动员效果(popular mobilization);(3)对本土的文化(语言、价值观、习俗和传统)的重视超过法律。
5.“Nation-state”(“民族-国家”):
“State”(国家)指的是不同于其他社会机构的、在一块既定领土上垄断性地实施强迫和压制的公共机构(Public institutions),而“Nation”(民族)指的是凭靠文化和政治契约而统一在一起的一个政治共同体,成员们分享其历史文化和领土。“民族”(Nation)的成员们分享共同的文化传统,这与国家(State)公民们之间存在的纯粹法律和科层制组织的联系纽带是完全不同的。


四.关于“族群”概念在我国民族研究中的引入

“Ethnicity”出现于50年代,与美国族群关系研究的发展进程密切相关。60年代“族群”(Ethnic groups)这个词汇也随着港台学者的著作被介绍进来而逐渐出现在我国的研究文献中。
把“中华民族”译成英文的“Chinese nation”;把“民族”对应于“Nation”;
把侧重文化和血缘意义的各“族群”与英文中的“Ethnic groups”对应起来,
把中国的“少数民族”改称为“少数族群”(Ethnic minorities),
把56个原来称为“民族”的群体称为“族”(如汉族而不再称“汉民族”);
因此,中国也可以称作是一个“民族国家”(a nation-state),而且是一个“多族群的民族国家”(a multi-ethnic nation-state)。近代中国各族人民团结一致的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是带有浓厚的“民族主义”(Nationalism)色彩的,所以凡是以中华民族为主体的运动,都可称为“民族主义运动”。从这个思路出发,我们可以考虑不再把各少数族群的“族群意识”冠之以“民族主义”,也不再把我国各族群之间的矛盾称之为“民族问题”、“民族关系”、“民族矛盾”或“民族冲突”,而称为“族群问题”、“族群关系”、“族群矛盾”或“族群冲突”。




2007-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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